2013年8月14日

石頭的故事

在萬物之中,我對石頭情有獨鐘。我喜歡它的安靜、沉靜和乾淨,尤其那些水邊、河灘、山裏的石頭。我喜歡石頭,不是因為它奇形怪狀,是什麼、像什麼或含有什麼,我只是喜歡它顯現給我的品質。當然,那是我的心借著一種叫石頭的存在反射給我的美好感受,我喜歡的是這。

石頭在那兒,它可以在任何地方,它安靜,它沉靜,除了以它自己的真實存在,它不需要語言。它以作為語言,以你對它的作為它的說,我喜歡它的這種生命存在和表達方式。對我而言,全世界滿是石頭,大石頭,小石頭,金石頭,鐵石頭,銅石頭等。凡具備石頭特性的,均可以稱為石頭。


我喜歡石頭的無心,如果它長得美,你贊它,它沉默不語;如果它長得醜,你謗它,它沉默不語。你把它供上神台,它不得意;你把它扔進茅廁,它不抱怨。你把雕成佛像,它不傲慢;你把塑成驢馬,它不煩惱。你碎它如沙鋪路它無怨言,你破它成塊蓋房它不呼喊。我喜歡石頭不說話,但百分之百地被人利用的安靜和開放性。

在意識無時空的世界,億萬年我曾喜歡我是鳥,那樣我可以自由地飛遍大千,我不喜歡一塊不言不語、不動不移的死石頭,它頂多讓我飛累了停下來歇歇腳;億萬年我曾喜歡我是一樹花,我是一棵開花的樹,那樣我可以把我生命的璀璨吐露於外,掛在枝上,佈滿葉上,讓我的清香彌漫天空,那樣我可以做儘自我,釋盡自己;億萬年我曾希望我是風、我是空、我是雲等,但現在我不同了,我希望我僅僅是塊石頭——哪怕最小的一塊,躲在山崖,藏在泥裏,或墊在桌腳下,我不在乎。我在乎我堅定而無心得被你利用,我在乎那份無我、寂靜和自性涅槃的特性。

我喜歡河水邊的石頭,每當我走進河灘——無論有水沒水,我總是注意和喜歡那些石頭,我不在意它們獨特不獨特,我喜歡它們的那份乾淨。日夜流淌的河水將它們沖涮了一遍又一遍,我喜歡它們那種一塵不染而質硬如骨的性情。我喜歡它們不花裏胡俏,雖然它們有可能長相特別。我喜歡它們不與其他事物攀緣攀附,我喜歡它們看起來一個是一個、一塊是一塊的分明之性。

我喜歡山,因為那兒有很多石頭,山是石頭的會所。所有的石頭,都無心而安靜地在它們該在的位置,它們不爭、不搶、不嚷,我喜歡它們肅靜而莊嚴的存在。它們以無相之體,任我投射我所集起的心地種子,任我幻化,憑我賦形,我喜歡它們的絕對隨緣性。

雖然我很愛石頭,但我知道,世界上的每一塊石頭都不是石頭,我不知道它們是什麼——就在眼前,無比清晰真切的存在,但我就是不知道它們是誰、是什麼,即使我拿著放大鏡將它們一寸一寸的放大,即使我研究了它們的每一個分子、每一個原子,即使我稱它們為石英石、玄武石、大理石、二氧化矽等等,我還是不知道它們是什麼。

面對那些真實、明顯、毫不掩藏的石頭,我知道,所有我給它們的命名是屬於我的,所有我對它們的認識和它們無關。它們超越我所有的故事而存在。就在我的故事中,它們卻獨立於我的故事外,這怎能不叫人驚歎和讚賞它們的存在,疑問它們到底是什麼呢。人們一直在尋找真如——那最真實而不變的東西,對我,它們就在每一塊石頭裏。若你能脫離名相來看每一塊石頭,我敢保證,在那兒你將與三世諸佛的目光交集。

石頭怎麼就是石頭呢?那只不過是人們對它的一種稱呼;它們怎麼是最普通的呢?它們與每一塊金子同等尊貴。在我眼中,金子與石頭不別,金子就是某一類石頭,石頭就是某一類金子。金子並不比石頭珍貴,石頭並不比金子低賤,只要你超越人心的幻象而看,石頭實在與金同貴賤。傳中說,有一類神人能夠點石成金,當你意識修行到某種程度,這何嘗又不是真的呢?以金眼看,所有的石頭都是金子;以石眼看,所有的金子都是石頭。金與石都無自性,因人心而成就它們的自體。

比起整齊化一、乾淨整潔的大城市,我更喜歡草木橫雜、山石遍處的窮鄉僻壤,因為那兒通常有很多石頭。我喜歡與那些質硬、無言、無心、無我的石頭們在一起。我喜歡石頭,但我從不收藏石頭,我幹嘛要收藏它們,它們隨處都是。我要的不是某塊石頭,我要的是所有石頭所顯出來的那品格。天地是個大收藏館,如果我要收藏,所有的石頭都在我那收藏館裏,並各在各位,素靜而莊嚴。

說到底,認識石頭並不是一件小事(並非藝術家、收藏家或買賣人那樣的認識)。石頭的真相裏會集諸佛的目光,石頭的本來面目解放人們的幻象!如果你用智眼看石頭,所有的石頭——不管透明的不透明的,最後你都將發現,所有的石頭都將如鏡,它反射你的心,讓你看出一切形象都是心的模樣。


坐在一塊石頭面前,我宛然覺見佛陀正置對面,當我開口說話,我聽見他對我說:善男子,所謂石頭者即非石頭,是名石頭。我酣然點頭,與他同化形于春風雨露裏。石頭者即非石頭,是名石頭。不經過一番對諸法實相的認識,誰能相信它是真的?誰明白他在說什麼?你可以將石頭換成世界上任何一物,從這裏領悟佛陀的證悟。

圓覺道場 by 一念行者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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