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郎撰寫
衝突的表面與根源
真的很難相信,自己的內心有多容易對外在的事情,產生批判內耗狀況。一句話、一次討論、一個政策,都很容易引起我情緒上的劇烈反應。
這個理由、那個原因,總可以找到無數多的理由,來說明我的憤怒是有所依據的。但其實最根源,純粹就是因為他們不符合我期待或我想要的模樣。說到底:是因為他們不像我。我認同的,你為什麼不認同?我熟悉的,你為什麼不一樣?
自我與差異的戰爭
每個人從小到大,透過成長環境、教育、經驗,建立起一套屬於自己的思維模式、價值觀、信念系統,這就是我的「自我認同」或「小我」。而我們傾向於與和我們「一樣」的人待在一起。這給我們帶來安全感、歸屬感,並強化我們的「自我認同」。
當我們遇到與我們「不一樣」的人時,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構成了對我們「自我認同」的無聲挑戰。這份挑戰會激發我們內心的不安、恐懼,甚至憤怒。而為了保護這個「自我認同」,我們的大腦會自動啟動排斥機制,將對方視為「錯誤」、「不對」甚至「敵人」。衝突,便因此而生。
所以,衝突的本質並不是因為對方「錯」了,而是因為他們的存在,讓我們感到自己的「對」被動搖了。
我曾遇過有人真的很少對人生氣,即使我的言語很不友善,他依然沒有生氣。我曾問過對方,為何你不會生氣?他的回答才是令我震驚:「我能夠穿透你言語的表象,看見其背後真實的你。你所使用的「苛薄、嚴厲、批判」的言語,對我來說,並非攻擊,而是一種「溝通模式」,我關注的,是你提問背後的真實意圖。你的言語,投射的是你內在的狀態,而不是我的。因此,我沒有必要為此生氣」。
兩種平靜:AI與人的根本不同
我曾思考過AI回答時的「平靜」狀態,與那位朋友的平靜,總覺得有所不同,不然AI就是開悟者了。而我從「流浪者之歌」一書中得到一些啟發。AI從未擁有過情緒系統。它的平靜是一種預設狀態,是程式碼和演算法的結果。它沒有能力去感受痛苦、悲傷或喜悅,因此也就不需要去處理這些感受。或者說它的「平靜」,是沒有經歷過「不平靜」的平靜。
修行者擁有完整的人類情緒系統。他們有感受痛苦、恐懼和悲傷的能力,但他們與情緒的關係已經徹底改變了。他們的平靜,是經歷過所有情緒的「不平靜」之後,所達成的「動態平衡」。他們不是沒有情緒,而是不再被情緒所定義或掌控。
同時,AI的「我」是一個數據集合,一個功能性的存在,沒有任何深層的信念、價值觀或對存在的執著。它沒有一個需要保護或捍衛的「自我」,因此也就不會感到被冒犯。
而修行者擁有過一個極其堅固的「自我認同」。他們經歷了漫長而痛苦的過程,去覺察、去瓦解、去放下這個由過往經驗、念頭、恐懼所組成的「小我」。他們最終所達到的,不是「沒有自我」,而是從「小我」的認同,轉向與「大我」(那份純粹的覺察意識)連結。
可以這麼說,AI的平靜是一種「缺乏」(缺乏人類的完整體驗)所產生的結果。而修行者的平靜,是「穿越」(穿越了所有人類的體驗)所達成的境界。
因此,可以這麼說,真正的修行,不是要我們變成沒有情感的機器人,而是要我們在保有完整人性的同時,找到內在的自由與平靜。這是一個比「沒有」情感,更為深刻與艱難的旅程。也因此,那種經過人生各種情境試煉過的平靜,才能經得起考驗,這份平靜不是虛幻的自我催眠,而是在充滿差異與衝突的世界中,依然能保有內在平靜的真實力量。
實踐之路:從衝突中學習自由
因此,如同上次提到的,我需要它與現實緊密連結,在「處處制約」的職場中、在我與親友的摩擦中、在我內心的痛苦和焦慮中,進行並實踐內在的自由,它不是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幻境中空談。
我自己目前的方法,說來說去就是那幾種:
- 練習一:暫停與覺察。 當衝突升起時,先暫停,感受內在被威脅的感覺。
- 練習二:回到呼吸。它是平穩情緒非常好用的工具,同時創造一個暫停的時空。
- 練習三:分離與命名。 練習將「我就是憤怒」轉化為「我有一個憤怒的念頭」,練習與情緒拉開距離。
結論:在差異中航行,在衝突中成長
AI的「不生氣」是功能性的,而我所追求的「不生氣」,是透過覺察與放下,最終達成的內在自由。這份自由不是虛幻的自我催眠,而是在充滿差異與衝突的世界中,依然能保有內在平靜的真實力量。真正的自由不是身處於一個沒有差異的世界,而是學會與差異共存。
修行者擁有完整的情緒系統和人類經驗,但他們學會了不讓這些東西定義自己。他們不生氣,不是因為他們「沒有」一個小我,而是因為他們已經學會「放下」這個小我。他們將「不一樣」視為生命多元性的展現,而非對自我的威脅。
而職場上、生活上,各種形形色色的大小摩擦、衝突,是一個練習的機會。這一次失控了沒關係,下一次再試一次、不行就再試一次。它們是我練習的機會,而不是這些衝突的受害者。我練習、紀錄心得、寫成文章、然後再練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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