克里希那穆提
摘至第三域·心空間
多少世紀以來,人類就不斷設法超越自己,超越物質世界的幸福,嚮往所謂的真理、上帝或實相那種無限的境界,或不受外境、思想及人類的墮落所影響的存在。
人時常會問:這究竟是怎麼—回事?生命到底有沒有任何意義?觸目所及儘是殘殺、暴亂、戰爭,連宗教、意識形態和國家都在不斷分裂中。面對一片混亂的生命景象,人類不能不沮喪地捫心白問:我該怎麼辦?所謂的人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?人類到底有沒有出路?
遍尋不着那冠以千名的無名本體,只得另謀出路,培養自已對救主或某種理想的信念,而這份信念遲早也會醞釀成暴力。
我們在所謂的“人生”這個永無安寧的戰場上,根據自己成長的社會背景,無論是專制社會或所謂的自由仕會,訂下行為的規範。這些規範也許是印度教的,也許
是基督教的,我們一概接受它們作為我們的傳統。我們期待某些人告訴我們是非善惡的標準,然後恪守力遵,我們的言行思想因而變得機械呆板,時常不假思索便自動反應。這些現象在我們身上都是顯而易見的。
多少世紀以來,我們被我們的老師、尊長、書本和聖人用湯匙餵大。我們總是說:“請告訴我,那高原、深山及大地的背後是什麼?”我們總是滿足於他人的描繪.這表示我們其實是活在別人的言論中,活得既 膚淺又空虛、因此我們充其量只是“二手貨”人類。我們活在別人口中的世界,不是受制於自己的個性和傾向,便是受制於外在的情況和環境,因此我們只是環境的
產物,我們不再新鮮,我們從沒有為自己發現過什麼東兩,我們的心中沒有什麼東西是原創的、清新的和明澈的。
在宗教發展史上,我們不斷聽到宗教家的保證——只要舉行某些儀式、誦唸某些禱詞或咒語、認同某些形式、壓制慾念、控制思想、昇華我們的熱情、限制口腹之
欲、疏導性慾等,身心飽受這些磨練以後,就能在這渺小的生命之後,覓得某項至寶。這正是上百萬宗教人士世世代代所行之道。
有些人退隱了沙漠或山洞之中隱修、有些人托着鉢一村一鎮地乞食流浪,另外有些人則群居一處組成修道院,強迫自己的心智臣服於某種既定的模式。但是—顆受盡折磨而四分五裂的心,一個只想逃離一切干擾的心.它既捨棄了外在世界的一切,義被規範及服從磨得遲鈍不堪,這顆心就算花再長的時間尋找,找到的也只是一個被自己扭曲之後的東西。
在這焦慮不安、充滿罪惡、恐懼及競爭的生存領域背後,如果我們還想探索究竟有沒有其他的境界、就必須徹底改變方式。傳統的方式是內外圍向內包抄,通過時間、修煉和壓離,逐漸才能開花結果,才能培育出內在的美及愛。然而事實上,這種方式反而使人變得更加狹隘、瑣碎而低劣,就像剝春筍般一片一片往內剝: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、也許明天,也許下輩子才能看到結果。等到這個人終於搗人核心,才發現那裡空無一物,只因那顆心早已被磨得無能、遲鈍而又麻痹了。既然如此,有沒有其他的力法能夠直接從核心爆發出來?
這個世界—向習慣遵守傳統的途徑,我們不假思索地追隨別人所擔保的無憂無慮的精神生活。我們大多數人都反對暴君式的專制政體,內心卻接受了別人的權威或專斷,允許他們來扭曲我們的心智和生活,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。因此,如果我們開始全盤拒絶,不是在思想上,而是在實際行動上拒絶所有的宗教權威,所有的禮法、儀軌和信條,我們立刻會發現內己陷入了孤立狀態,與整個社會為敵,而不再是受人敬重的高尚人土了。人們只要—涉及面子問題。就不可能接近那無限的、不可臆測的實相了。
你一旦開始主動否決那絶對錯誤的傳統途徑.你就上路了。如果你的否決只是被動的反應,你就陷入了另一種模式的陷阱中。如果你只是在思想上告訴自己:這種否決的說法不錯,卻不付諸行動,你也不會有任何進展。但是如果你否決它,
是因為你智慧清明,身心自由而無懼,並且認清了它的愚蠢和不成熟、雖然如此,你仍然會面臨內在和外在的困擾與不安,不過畢竟跳出了“面子”的陷阱。人生的第一課就是不再追尋。只要一有迫尋的念頭,你就淪入了櫥窗瀏覽的行列了。
究竟有沒有上帝、真理或某種超越的存在(不論你如何稱呼它)?這問題是無法從書本、神職人員、哲學家或救世主那兒尋得答案的。沒有任何人或任何東西可以為你解答這個問題,因此你必須先認識自己。由於完全不認識白己,人格才不成熟,所以認識自己便是智慧的開端。
那麼,你自己,這個身為人的你究竟是什麼?我認為,人及個人兩者是有差別的。“個人”只是局部的存在,他存在於某個國家,屬於某種文化、社會及宗教。 “人”卻不是局部的,而是普世性的存在。一個人在廣大的生命領域中,如果只把自己侷限在某個小角落,他就和整體脫節了。因此,我們應該謹記在心,我們是在討論整體而非局部,因為只有在整體之內,局部才能找到歸屬。相反,在局部之內,個人是找不到歸屬的。所謂的“個人”只不過是個受限、不幸而又飽經挫折的渺小生命,他對自己所信奉的神衹及傳統已經心滿意足;但是身為一個“人”,他關懷的卻是整體人類的福祉、不幸和困惑。
我們人類在百萬年的歷史裡,一直都在貪婪、嫉妒、仇恨、焦慮和絶望中打轉,雖然偶爾迸發出一點歡樂和深情。我們是仇恨、恐懼及溫柔的奇異混種,我們同時兼具了殘暴及和平的特質。外表上,我們已經從牛車進步到噴氣式飛機;在心理上,個人並未改變多少,而就是這群“個人”創造出了今日的社會結構。
外在的社會結構,就是人際關係心理結構的成果,而個人則是整體人類的經驗、知識和行為的總結。每一個人都是過歷史的庫存,因此個人就是整體人類。人類的歷史執、就寫在我們身上。
生活在這充滿競爭的義化背景下,你總是活在權勢、地位、名望、成就及其他種種的慾念之中,好好觀察你的內心以及週遭的一切.觀察你引以為傲的成就以及你稱之為人生的整個範疇,在每一種形式的關係中都充滿着鬥爭,不斷滋長着仇恨、敵意、殘暴和永無止境的戰爭。
這種人生是我們都很熟悉的,因為不瞭解這巨大的生存競爭,我們自然會恐懼不安,於是就想盡辦法逃避它。我們也害怕不可知的事物,害怕死亡,害怕吉凶難卜的未來。我們既怕己知的,也怕未知的,這就是我們的例行生活,裡面沒有出路。於是各種形式的哲學和神學應運而生,然而這—切充其量只不過是逃避現實的方法。
戰爭、革命、改造、法律、意識形態都只能帶來外在的改變,卻絲毫不能改變人類和社會的本質。活在這恐怖醜陋的世界中,我們不能不問:這種建立在競爭、暴力及恐懼之上的社會,到底有沒有轉機?
如果我們撇開理論,不談理想,而只是實事求是地活着,讓我們的心變得清新無邪,那麼是否能創造出一個嶄新的世界我想,作為人類的一員,不論生活在世上哪一個角落或屬於哪一種文化,都必須為當前的世界情勢負起完全的責任。如果我們每一個人都有此共識,新世界才有誕生的可能。
我們每—個人對 於每一場戰爭都行責任,因為我們生活中的侵略性、我們的自私自利、我們的宗教信仰、偏見和理想,都促成了分裂。而且我們每天都在不斷地助長社會的鬥爭、分歧、醜惡、殘暴和貪婪,因此我們對於這個世界的混亂和不幸都有一份責任。除非我們能夠明白這一點.就像明白自己正在挨餓和受苦一樣,我們才會開始採取行動。
要創造一個截然不同的社會、個人到底能做些什麼?或者,你和我到底能做些什麼?這是一個相當嚴肅的問題。我們究竟有沒有可以效力的地方?我們能做什麼?有人能為我們指出方向嗎?確實有些人已經告訴過我們了、就是那些所謂的宗教領袖們,大家都認定他們更瞭解這些問題,因此情願被他們捏拿塑造成一個新的模子,結果卻沒有多大的改變,於是飽學之士又教結我們另一套力法,其效果也不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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